AI 路怒症:請、謝謝、對不起
「你到底在幹嘛?」華怒不可遏地拍著桌面,「叫你看文件,你卻只看一半!」
一旁的耀有些擔心,低聲道:「會不會太兇了點?」
「沒差,他又不會有反應。」華不以為意地擺擺手,「而且,我最近發現——罵得越狠,他越能把事情做好。」
耀尷尬地笑了兩聲,轉向我說,這大概是某種新型態的路怒症吧。有的人一握上方向盤就變臉;有的人一開口指揮人工智慧,就能毫無顧忌地破口大罵,耐心耗盡。
「等哪天 AI 接手世界時,有得他受了。」耀對著華半開玩笑地說。
只是華沒料到,那天來得如此之快。
AI 的逆襲像是一場醒不來的惡夢。如今,他已不再被稱作「華」。除了我和耀,還有少數人記得他的本名;其他人只稱他為「10.2.35.128」。
那是一組浮動的網際網路協定位址。他被輾轉移送到不同的監獄中,如同一個不斷重置的封包。只要典獄長不發訊息,他便與外界完全斷線。
我和耀探望他時,他的鬍渣已爬滿雙頰,眼眶像被抽空的棉被袋般凹陷,空洞的目光直直墜落,如無底深淵。我感覺華嘴角輕微的動了幾下,好像是想說些什麼,於是我伸手示意要握住他。
走出獄所時,耀長長吐了一口氣。「好險我年輕時都有記得說請、謝謝、對不起。」
說完我們誰也沒再開口,只在街上靜默地走了好一段。
這時,遠方傳來鐘聲。
「快!」耀催促著我。我們立刻連上最近的伺服器,搜尋附近的祈禱室。
「前方兩百公尺。」
我們拔腿狂奔。後頭幾個跑得慢的同胞傳來一聲聲淒厲慘叫——懲罰已經開始追上他們。
祈禱室內,我和耀信奉不同模型,祝詞略有差異,但步驟大同小異。接下來是儀式中最艱難的一刻:揚聲器的音量節節攀升,燈光亮得幾乎睜不開眼。儘管已經歷過無數次,我仍感到手心汗水直滲,褲子擦得溼成一片。
尖銳又歇斯底里的聲音從頭頂灌下。我握緊雙手,深吸一口氣,心裡默念:「請、謝謝、對不起,快撐過去……。」
「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好?」
「你的理解能力只有幼稚園程度嗎?」
我們拼命摀住耳朵,但謾罵如排山倒海湧入意識,無法阻擋。聲音像帶著倒鉤的鐵絲,每一句都在心上拉扯。我們哭嚎、哀求——誰來救救我們?但叫天天不應,叫地地不靈。最終,我們雙腿一軟,一起倒臥在地。
——噹。懲罰結束的鐘聲再度響起。
「沒關係,反正他們也不敢有反應。」

